E18 “庙堂之高” Hall of Fame

预告和设定；E01 ；上章E17.

一周之后，T大体育馆，临时改造的演讲台下人满为患。

HNN直播大厅里面大家也都纷纷打开了直播电视，看叶修在公众面前的第一次正式露面。

叶修算是半休闲穿着，白色T恤加黑色修身款西装外套，底下搭黑灰色的牛仔裤，特别精神。微型麦克在嘴边两厘米处，就像平常的直播一样。

叶修刚一上台，简直像新闻发布会一样，底下闪光灯晃成一片。

叶修打了个招呼：“大家晚上好。”

然后低低笑了一声，调侃道：“有点不习惯，因为平常这句话都是黄少天说的。”

观众笑成一片，黄少天是晚间新闻的脸，没有人不知道的。

叶修站在演讲台上面，走了两步，语气特别轻松自然，慢慢讲道：“老吴给我打电话，说你能不能来做个演讲。我问他讲什么，他说——就说祖国多么伟大就好了，别吓着你们。”

底下观众又笑。

叶修顿了顿，等笑声平息，自问道：“我们伟大吗？……我说，这个国家——就业率排世界第78位，识字率排世界第68位，人均GDP第86，教育第98，婴儿死亡率第120，新闻自由度……新闻自由度，在180个国家里排第160位，在我们后面的除了朝鲜，就是一些你们可能名字都不会拼的国家。

“可能只有在三件事上我们领先全球所有其他国家：人口总数，在线网络游戏的数量，和陆基洲际导弹飞行的距离。”

台下忽然一篇安静，鸦雀无声，好像都被他脱口而出的一串数据慑住了。

我们真的伟大吗？真的强大吗？

叶修双手很随意地插着兜，说：“当然，我们的情况，比几十年前改善了很多。三十年，我们在新闻自由度上爬了十三名，从一个没有自由的主权国家……到了一个没有主权的自由国家。”

这没有主权，自然指的是第九区前景不明，于是观众又笑，刚才凝滞的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在座有多少人会看晚间新闻、朝闻、或者环海知道？”

台下几乎所有人举起了手。

叶修笑笑说：“嗯，环海我也看，节目做的不错。”

他这一打趣又是得了满场笑声，因为最近环海拿他开刀做了两期节目，包括白银时段的那个专题报道，今天在场的人里面也有不少看过的。笑声过后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献给他的自嘲精神。

叶修继续说：“好的谢谢，现在，谁会看天窗新联、先锋报道、YZ媒体、太阳，或者……万户？举起你们的手来。”他说的，就是一些规模不大、知名度不高的媒体，有的像楼冠宁的YZ在第九区，有的像太阳媒体，就在S市。

举起手的人稀稀拉拉，有大概几十个，但是丝毫不比之前的盛况。

叶修说：“谢谢。这些媒体，十年来我都关注过，有些报道非常精彩，新闻稿见解独特。二十年前人们可能会说，媒体出口太少，媒体政治倾向太明显。但是现在，媒体在中国遍地都是，优秀的媒体也绝对不止黄金时段这三家。是我们，我们的眼界太窄。

……

“每天你们打开电视，看到什么？国行股价跳水，七十岁老汉在银行门口放声恸哭；第九区遭到反扑，联合部队的兄弟们尸骸不整，遍地横陈；高教出版社外纵火案，两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当场毙命；玛丽医院，大家耳熟能详的艺人肺癌去世，新婚丈夫在病房外情绪失控；还有T大……八个月前奸杀案上庭后，凶手和被害人的家属在电视节目里当场对峙。

“是的，我从未否认，新闻报道有关生死，有关人性和力量，但是更重要的——它有关事实！不是长篇的情感轰炸，更不是充满噱头的大众娱乐。在座的新闻行业工作者，我的同行们……不要让你的情感领导你经手的新闻。在座的所有人，不要让情感因素完全左右你对一则新闻的理性判断。

……

“十几年前国辩决赛上，裁判黄执中说过一句话，把我说的一愣。他说，‘辩论不是说服你的对手，而是说服第三者’，也就是听的人。那年你们有印象的话，我是最佳辩手。但是我不知道观众里有多少人被我说服了。

“做新闻，也是一样。不是比谁更有爆炸性，是看谁的理据充足，报道准确，好新闻胜在逻辑，胜在质量，而不在包装。你做新闻，不是为了比你隔壁那家做的好。而是为了观众，观众看了信服，观众觉得好。

“我们曾经是一个特别敢想的民族，我觉得今天依然是。我们之所以敢想，之所以能想，因为我们有准确、负责的信息来源和知识渠道。我们只有了解情况，才能对此做出最快速有效的反应，推动下一个领域或者下一个产业发展创新。这是新闻在我眼中的重要性，也是新闻的价值所在。

这样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过后，会场内掌声四起，尤其是最近新闻报道的几件大事，大家无一例外都有所耳闻，这样坚决的批判，却是第一次听见。叶修在新闻这一行做了十年，比他经验足的有的是，但是对局势如此犀利的眼光，放眼整个新闻界也无人能及。

他顿了顿，等掌声稍微平息，话锋一转，讲道：“但是今天我来，是来讲故事的，不是讲怎么做新闻的。

“前几天我把几篇稿子拿给张佳乐看，张佳乐——应该是我所认识的在第九区待得时间最长的新闻记者。他跟我说，如果当时我是制片人，我死也不会给这种新闻稿绿灯。就是凭那五篇稿子他拿下了当年的百花奖，那五篇现在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稿子。

“为什么？他说，他报道的方式有所改变，从只图漂亮到讲求实际，因为在第九区，我们没有其他的应答记者，他就是我们的第二，有时候甚至是第一消息源。他说放在五年前，他不会相信，已经融进他职业里、和他整个人的知识储备融会贯通的写稿思路，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我的同事，你们敬爱的伟大的学长，喻文州——没记错的话是XX级经济系毕业。五年间他干过访谈档、经济档、晚间新闻档，现在在新闻夜话抢头条。”

台底下不乏认识喻文州的，大家都笑了。

“我估计他站在你们的位置听‘成功人士’讲话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干遍台里面除了娱乐新闻外所有类型的节目。当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公开党派、公开性向，做到了无数新闻人这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情。”

“我和你们的副校长吴雪峰相识于一个雪夜，一次跑现场……”

这说的是他们大名鼎鼎的副校长，台底下的学生们都开始寻找吴雪峰的身影。眼尖的看到他在第二排右侧靠近走廊的位置，面带微笑。

“他是那个在黑暗中拉了我一把的人。我之前从未怀疑过我能否抛开情感因素做成好的新闻，但是是他告诉我，除此之外还有一境，就是人性的境界。就是一境界把我们和机器分离开来。现代的信息技术，完全可以做到收集、分类、整理、传播信息。但是它们永远缺乏人性的角度。在那次跑现场之前我只是一个顶尖的新闻机器，而不是一个新闻人。

大家又特别给面子地鼓掌，叶修也有点不好意思，低低的笑声通过麦克清楚地传过来。

“好像讲了这么多，还是在讲新闻。”他有点无奈地说道，又引得一阵笑声。

“我觉得我的人生故事也没什么好讲的，就是这里，新闻发生的地方。但是新闻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所以我也每时每刻都在这样的事业里。

“后来老吴出国了，我们好几年没再联系。他回来的时候我问他，‘你还搞新闻吗？’他说还搞。我问他，‘你在国外怎么搞？’他说，‘该怎么搞就怎么搞。’”

台下一片哄笑。

叶修也笑了，继续讲道：“当时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把自己融进新闻事业里，新闻有国界，但新闻事业没有。中国不是这九百六十万——或者七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这缺的两百万，自然指的是形势还不明朗的第九区。

就在大家为他的机敏要再次贡献笑声掌声的时候，叶修加了句话，他一字一句道：“你所在的地方，就是中国。

“对，就是我最开始提到的，就业率第78，识字率第68，人均GDP第86，教育第98，婴儿死亡率第120的，尚且没有主权的，自由的中国。”

台下，掌声雷动。

叶修话语清晰，谈吐大方，而且完全没有记稿背稿。很多学生举着手臂录像一直到演讲结束。

主持人也呆立在一旁，见人群中噪音太大才意识到叶修已经讲完了，连忙上前一步宣布进入自由问答环节，由下面的志愿者们传递手持话筒。

第一个学生站起来，问了个绿党的问题。叶修亲自操刀掌舵的一期节目，当然对答如流，其间也是嘲讽不断高潮迭起，剖析了时事讽刺了政治，让来听的人过足了一把瘾。

第二个是个男生，站起来说：“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新闻发言人。请问叶老师……叶神怎么看待发言人的身份、立场，以及和党派间的关系？”

此言一出，全场安静。

但凡懂点的都知道，这个问题在影射前几天现任联合部队发言人韩文清被工党内查的传闻。

但是叶修只是笑笑说：“你可以直接问的。韩文清是联合部队最出色的发言人，我是他的铁杆粉丝。”

台底下炸开了。

不是说十年死对头的吗？这和课本上写的不一样啊！学生们震惊了。

当然这个棘手的问题也就这样被叶修弯弯绕过去了，再没有被提起。

直到这一场演讲结束，到叶修离场，所有人都还在回味叶修的那个答案。

吴雪峰在疏散通道里面找到他，两个人握了握手，又紧紧拥抱了一会儿。

叶修说：“谢谢。”

吴雪峰笑了，说：“我没看错你，果然你还在用脑子办事。”

叶修说：“不想麻木成习惯，还不是你教的。”

吴雪峰想到他震惊全场的答复，问：“对韩文清……认真的？”

所指的当然是针对那个尴尬问题的精彩答复。

叶修点点头，道：“是认真的。”

吴雪峰拍拍他肩，看他消失在走廊尽头。

BGM: Hall of Fame by The Script

（找完才发现BGM和标题又暗合了！放晚了，嘤嘤）

————————

这章就刷演讲，死了好多脑细胞，求放过

数据来自wiki，除了新闻自由度那个，事实上是173.

那一段参考克林顿演讲。

国辩的一段印自 @二漠 的国辩观看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