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24 “将你治愈”Fix You

上章E23，BGM：Fix You - Coldplay

黄少天坐在晚间新闻的直播间里面看稿，张张稿子挡住他的半张脸，看不清喜怒。

叶修依旧在中控室里面坐着，右手拿着铅笔，额前耳后碎发低垂着，显出片刻的柔软来。他刚刚挂了张佳乐的电话，后者从第九区打电话来，说已经去坠机现场勘查过，的的确确是歼-PZ。

张佳乐怎么做到的，他没有时间问，也并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情。维持HNN的形象，保证黄少天冷静地播报完今天的全部条目，包括A板块头一条HNN本台的勘误，才是他这一时段的工作重点。

平常人的职场生涯总是阶段性的，一年到五年不等，每个阶段有个明确的目标，然后稳步攀升。然而对于叶修、喻文州、黄少天等人，他们的目标是以小时为单位改变的，而工作的内容更是以分秒计算。

HNN面临了五年来最大的危机，而这报错时间“余震”中的危机公关则格外重要。

身体上的疲累和病痛之外，叶修也觉得精神疲惫——他只是想做好新闻。老天作证，晚间新闻组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只有这一个纯粹的、理想的、乌托邦似的目标，或者说是旗帜。然而此时此刻，他们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这打破计划的变数，并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喻文州从外面赶过来，神色显得微微有点焦灼。

叶修在中控室坐着，喻文州自然不能直接进直播间。

叶修没看见他，喻文州只好低下头来问：“我能进去一下吗？”

叶修抬头看了看提示板，上面倒计时红色的数字闪到了2：99。

“30秒啊。”他说。

喻文州进去，对黄少天说：“怎么样？”

黄少天放下稿子来，故作轻松道：“我OK的。”

台本会议上叶修明确说了不能报道陈泽之子陈凯与自由党的纠葛，只是强调视频非原始视频，而是删改了重要信息，导致晚间新闻播报方向出现严重偏差。但是，错误已是既定的，晚间新闻组内在重复审查的时候没有查出视频被修改的痕迹，或者没有和陈泽进行面对面对话，是技术层面的疏漏，也是程序上的不完善。

 

黄少天简直能想象这次晚间新闻过后网媒上的评论，他昨天的“出政治柜”举动确实扬眉吐气，也逃不过公众一番苦心挖掘和万般猜测。拿着稿子读新闻，短短两段话，却万般艰难。

承认HNN报道失误，好像吃了一个哑巴亏，咬碎牙齿吞进肚子里，还要挤出职业的笑容说是我的不对。

黄少天这种语气喻文州清楚，喻文州清楚这次报道对叶修和晚间新闻全组的意义，于是嘱咐他：“这次你得收着点，全组的工资指着你呢。”

黄少天哼了一声：“老叶的工资早都被孙哲平扣光了吧。都到这节骨眼上了，看什么工资？能喘气能说话就不错了。”

喻文州知道自己的玩笑并不讨巧，只好笑了笑：“我的意思你明白。”

黄少天左手往耳廓上一扶，指尖调整了一下入耳耳机的位置：“明白了，你还进来干嘛？十点档不开会吗？”

喻文州：“来看看你，”言罢突然矮下身子对着黄少天没戴耳机的耳朵说：“柳非和自由党那边，你查，我不拦着，但是你手头什么都没有。”

黄少天心一沉：“你知道了。”

喻文州说：“当然。”

黄少天点点头：“想要和得到之间有两个字，做到。知道和报道之间也有两个字，reason。我都记着呢。”

喻文州拍了拍他肩膀：“你还是我心里最好的。”

黄少天想开句玩笑，抬头却仍是迎上喻文州认真的目光，于是瞬间怔住。

直到喻文州对他说：“我走了，在外面看着你。”

 

黄少天反复咀嚼那句话，你是最好的，竟是叶修三五年不曾对他说过的。

喻文州出了直播间，叶修才打开和黄少天的通话系统，给足了两个人隐私空间。

黄少天突然问：“我说，在你心里，我能排老几？”

叶修觉得这话有歧义，于是确认了一下：“就……做主播而言？”

黄少天紧追不舍：“是最好的吗？”

叶修停顿了一下说：“……还不是，但是会是的。”

黄少天低下头，又抬起来，眼睛直接看着玻璃板外面戴着耳麦的，他的执行制片人叶修。

黄少天说：“我知道了。”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欣喜或失望。

叶修抬头看了看红色计时牌，说：“两分钟。”

黄少天想问，谁在你心里是最好的？

 

七点半，《晚间新闻》准时播出。

黄少天的声音稳健有力，在直播间被采集，然后通过光纤传播到百万观众家中的电视机里。

叶修紧紧盯着他的脸，只在关键的地方给他以提示。

“……由于受到的视频非原始视频导致报道事实，在第九区南境坠毁的联合部队战斗机为歼-PZ，该战斗机在遇到C党人民空军巡逻机滚转后上升操作的距离属国际法规定的安全距离，因此这一操作并非我方主动发出的‘严重威胁’。再次强调，联合部队空军日前所卷入的一场撞击事故中，歼-PZ操作属于安全范围内……”

叶修手里面拿着稿子，听黄少天一句一句地按提词器念词，中规中矩，毫无差池。

叶修眼睛看着，无声跟着他读着。

“……该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联合部队初步声明推测是由于敌方对歼击机的距离的错误估计所造成。《晚间新闻》全组对昨日报道中的失实信息，向观众诚挚道歉。”

《晚间新闻》全组对昨日报道中的失实信息，向观众诚挚道歉。

这个失误也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他处于完全的弱势地位。孙哲平那边请了危机公关的专家，就等他这边一完事，立刻拉近办公室紧急会议。

他们错了。

承认这一件事，对于黄少天来说，登天般难。对于叶修而言，则是难上加难。

 

新闻进行到C板块的时候黄少天已经自如发挥，叶修摘下了耳麦，活动了一下头颈。腹部一阵剧痛，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直觉，就是这两个月作的都让老天爷给加倍还了回来，还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黑暗里他望望四周，孤立无援。胃底……或者是肠道？传来的疼痛让他意识涣散，一定是脱水了，叶修觉得身子疲软得厉害，一动也动不了。他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那么多话没有说……

比如苏沐橙和楚云秀老早密谋换掉的办公室的花，他早就发现了。本来想节目开始前跟她俩讲，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比如对黄少天那个尖锐问题的答案——他心中的最好的新闻主播不是别人，而是未来的那个黄少天，而且叶修无比确信，这个未来不会远了。

比如他自己的位置，上次的发布会他没有出席，无论黄少天代表晚间新闻在节目中宣读的声明怎样，他始终欠这世界一句话：我们错了。

还比如，韩文清的责任和使命，使两个人的利益诉求不可避免的冲突，他一直想说跟他说，没关系的。总有一天，风平浪静，风停雪止。

总有一天……

耳边，黄少天的声音清晰无比：“欢迎收看今天的《晚间新闻》，明天我们会做的更好。我是主播黄少天，大家晚安，再见。”

他终于什么也听不清，眼前是无止境的黑暗。

 

“叶修！”苏沐橙第一个发现他的不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高烧。鼻息还有，意识微薄。

方锐急了，也跑过来：“老叶！你他妈说句话！”

孙翔这会儿反应最快，已经拨出了急救电话。

黄少天出来就看见中控室乱作一团，叶修被方锐和肖时钦两个人架着。

他想出言制止：叶修身上已经汇聚了足够的目光，此番急救车呼啸着来，在楼下蹲点的各家媒体想不知道都难。

楚云秀瞪了他一眼：“这回想的倒挺多，救人要紧。”

黄少天扶了扶额，擦去一点汗水：“救人要紧。”

方锐问苏沐橙：“他是怎么回事？脱水了？”

苏沐橙说：“他一天都胃疼的厉害，怕是消化道……”

黄少天上去，安抚了一下苏沐橙的情绪：“他有数的，应该不会太严重。”

苏沐橙却只是说：“我陪他去，你就在这边吧。”

黄少天一想，道：“也好。”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当晚，网媒各大平台上，两条新闻同时成为头条。【自由党人黄少天：我们错了】这一条极具争议性的新闻，分析了HNN报道失误背后复杂的利益关系。

另一条，则是《晚间新闻》全组早有预料的：【晚间新闻制片人叶修直播后突然昏迷，已被送往第一人民医院】。

叶修到底行不行？网上，依旧是骂声一片。

 

韩文清看着滚动新闻，突然同时刷出了这两条，一瞬间心脏停跳半拍。

这种感觉，上次出现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十年前，一颗地雷在离他咫尺的地方轰地爆炸，看到地雷的那一秒。动弹不得。

意识先于大脑作出了反映，但是身体，却动不了半分。来不及，也挡不住。

来势汹汹，将他整个都吞没。

韩文清看着屏幕良久无言，咬着自己的食指指节，却丝毫感不到疼痛。

 

接下来整整八个小时，韩文清这边都靠社媒刷出叶修的最新消息，医院就诊系统好似透明，叶修被送往ER以后先上了栓塞剂止血，因为出血量大所以先做了血管造影，确认出血位置后立刻手术。

如果数的没错，这是叶修两年内的第三次开腹手术。

同情的声音逐渐浮上来，朝闻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的一则更新得到了广泛的关注：“请别让他成为新闻”。黄少天用二百万关注的万维网账号转发了这一条博文。

他不久前就说过，如果你们多把一分关注放在我们所正在做的事业上，而不是“我们是谁”这个问题上——你们会看到更多。

这条博文被无数网友评论，其中不乏有HNN的拥趸，留言道：“什么时候叶修能够回来？”“还会看到叶修做的新闻吗？”

黄少天选了一条，手指翻飞回复道：“很快。”

 

叶修术后醒转。

苏沐橙一直在旁边陪着，看他醒来，给他递了杯水。

叶修没等喝，第一句话就问：“新闻没问题吧？”

苏沐橙说：“没问题。”

叶修点点头，说：“再睡会儿，好久没睡这么好了。”

苏沐橙给他拉了拉被单，眼眶一红，酸涩地要掉下泪来。

叶修拍了拍她细瘦的胳膊：“你们做的很好，剩下的交给我了。”

苏沐橙哽咽道：“你别学我哥……”

叶修堵住她的话：“我不会的。”

这时外面一阵骚动。叶修大概猜到情况，对苏沐橙说：“你出门，和外面的人讲几句话，就说我身体状况和HNN报道失实这件事无关，针对后面这件事，日后我会澄清。”

苏沐橙点点头，无奈道：“有人想采访你……”

叶修说：“可以接一个。”

苏沐橙难以置信：“你……”

叶修说：“是时候杀一下外面的流言蜚语了。”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苏沐橙在他的注视下，打开了病房的大门。

BGM：Fix You by Coldplay

lof云音乐居然没有收这首歌的album version，所以来个外链。这首歌真的特别棒……摇滚的别样柔情。

想要和得到之间有两个字，做到。——王团长《士兵突击》

两周没更了，开学各种事情堆积上来，上周末在外camping喝的晕晕乎乎根本没摸着电脑，思维上都有断层了，有误见谅！

啰嗦两句，相信老叶，相信黄少，相信HNN……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