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叶】共同渡过(新年贺)

 

今年春节,大年初五的时候,小齐带着室友蔡蔡来韩文清、叶修同住的四十平米小平房串门。

叶修前几天参加了个百人团,走路的时候靴子打滑,右臂撞在岩石上轻微骨裂,此刻正吊着石膏,胳膊肿的跟小齐他们家养的兔子一样。

 

几个人吃饭,韩文清炒了几个菜,小齐撸胳膊挽袖子也上了。

叶修窝在沙发上单手嗑瓜子儿,他瓜子磕的极有技巧,小小的一个伸进去,右侧牙齿一合便从中劈开,露出干净细白的仁儿,放在嘴里衔着,跟偷食的鸟儿似的。

他吃三五个就磕出一个放在没吊着的那掌掌心,小齐和蔡蔡调节目的当口,已经攒了二十余个,给刷盘子的韩文清递过去。

 

韩文清看了眼,摇摇头。

叶修收回手,诧异道:“拒腐蚀,永不沾啊老韩?保持革命军人的政治本色?”

韩文清知道他人前来劲,于是看了看自己沾满洗涤灵的双手,解释说:“我手上有水。”

叶修凑近了点,抬着那只活动自如的手到他嘴边。

韩文清迫不得已,低头啃了一口,舌头扫过他细细的掌纹。他时常觉得,命运也是奇怪,穿过山山水水,风风雨雨,又把他和叶修联结在一起。能和他每天早上一起醒来,睡前互道一声晚安,也是自己在长空大队叱咤风云的八年中不敢想象的。韩文清想,也是,天不负我。

 

叶修不知道他还想着这番深重心事,只是拍了拍他鼓动的腮帮子,一脸餍足的表情。

韩文清碍于小齐她俩姑娘还在,眼神警告了叶修一下。

叶修抬起手掌,里面有几粒遗留下来的瓜子仁,然后低头,也把他们舔掉。

韩文清只觉得一股热度直冲脊柱,又不好说他什么。一年到头,想爱想放纵,也是人之常情。

叶修好像察觉出他想法似的,凑近了跟前,对着他耳廓喷热气,说的话倒是寻常无奇:“辛苦了。”

韩文清点头,买账。

 

他之前买了点熟食,现在正有条不紊地切好,叶修在旁边打下手,但是很快就被韩文清哄回去了。

第一轮开吃,开了几罐可乐,两个女生战斗力不行,上嘴唇碰下嘴唇光顾着说了,问叶修这两年四处看鸟的经历,问韩文清在特种部队的传奇生涯。韩文清乐得回答,叶修也凑得一手好热闹。 

 

小齐和蔡蔡没吃多少,饮料倒是开了两罐,见天色擦黑,也就起身告辞。冬天北京天黑的早,这胡同儿口里又没几个灯照着,屋子里两个男主人也不放心。叶修起身要送行,韩文清看他勉强,拿过自己的军大衣给他披上,两片呼扇扇的防风领子啪嗒扣在一起,像是件沉重的大氅。

叶修把两个女孩一路送到车站,自己才折返回来,嘴里面哼着点破碎的调子。他前脚进门,后脚有人提着两只鸡登门来。

韩文清擦擦手,过去开门,门外面是孙哲平。

孙哲平算是韩文清的票友,以前也是当兵的,两个人上野外拍照下馆子看戏,竟也混出了点与众不同的革命友谊。

韩文清见他来,脸上也带了点笑,拍拍他肩膀道:“新年好啊,来了。”

孙哲平点头,说:“给你烧了两只鸡,废话少说,赶紧吃二轮吧咱,”说着像进了自己家门似的,把门一带,随手招呼了一下:“老叶啊,好久不见。”手也是要拍拍他肩膀,可是眼睛一斜瞥见石膏白,就握了握他的左手,显得特别不拘一格。

他自然也是知道韩文清和叶修的关系,多年玩票经验让他也见怪不怪了,搞对象这种事情由不得别人管,自己乐意就行,小日子照样过。

两只鸡四仰八叉躺在糖醋鱼的汤汤水水里,看着特别喜感。三人吃着饭,看着电视,开了两瓶啤的就菜。

叶修实在吃不下,就撂了筷子,特含蓄地憋了个闷闷的嗝,说:“你们吃啊,我打个电话。”

当时晚上十点,鞭炮声还没响,叶修打了个电话回家拜年。

屋子里面,孙哲平和韩文清收拾残局,两个前军人比谁手快,干什么都明里面教着劲儿,很快就收拾得渣都不剩——是真的风卷残云。

 

韩文清的电话是十二点打的。屋子里面摆好了阵势迎新年,绿色毡布上面铺着米黄色底板的一套老牌,个个跟米糕似的玲珑剔透,两块一碰嘎嘣脆。

韩、孙、叶三缺一,等老魏开车逛游过来的时候韩文清正好把电话打了。外面太吵,韩文清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窝在和叶修的被窝里,蒙着脑袋说,爸,妈,新年好,我定下来了。

纸糊的窗户外面,炮竹声纷至沓来。

 

老魏一到,叶修就兴致勃勃地搓起麻来,此时老魏已经懒洋洋落座,一副小辈伺候哥,别这么看着我,大三岁就是爷的神情。

孙哲平要打韩文清上家,韩文清不依,拉过凳子让叶修坐自己旁边,把孙哲平挤到对家去了。

叶修坐下,掷筛子,满满的12点。

韩文清扔了一个6一个2。

老魏扔了两个2,一翻白眼,满处摸烟。

然后孙哲平,运气还挺好,一个5一个4,最后还是叶修最大。

他得意洋洋,笑得却颇为矜持,手一张扔出了个六。

“六,过一。”韩文清说。这桌上的规矩,韩文清比较懂,孙哲平平日里和一群公子哥儿打,早就忘了最开始那套出牌顺序,老魏在部队打得少,一般开局的时候他早就酒至微醺了,哪里记得什么五自首六过一。

叶修又抛出来个七,韩文清在色子落定那一刻就坚定发声:“六七十三,两把抓干。”说着两手真的去抓牌。

这时候孙哲平才看出来韩文清的坚持,他坐叶修下家,正好是右手边,也就充当了叶修半条手臂,给他抓牌上牌,保证他在活动范围内摸得到新张儿,实在体贴入微。

最后翻会儿,韩文清也一手包办了,叶修接了老魏一支烟,还没点上,囫囵道:“抽的不好赖你啊。”

韩文清手腕一抖,翻牌,密密麻麻一个九条。

“哟!幺鸡。”孙哲平说,“手够香的。”

韩文清知道他笑自己会儿牌靠边,便回了句:“你有?”

孙哲平颇为大度,不介意透牌,嘴角上扬道:“有两个。”说着轮到自己这边,也学着韩文清,帮叶修上牌。

老魏估计又是喝了不少,话不多,打完一张两万,问韩文清:“你们俩……怎么着?小生活过的不错啊。”

韩文清扔了张牌说:“三万。生活不错。”

叶修无奈跟牌:“贰万。狠拆不点炮。”

韩文清看他那样子,知道他多半拆了个将牌,下家孙哲平可和的是七小,这要是庄家点炮,叶修的钱包就得空一半儿下去,他不心疼自己都心疼。

孙哲平摇摇头说:“不要,”然后蓄谋已久地打出一张:“二条。”

老魏嘲道:“这个节骨眼儿手里面还攥着会儿皮?”然后剔出一张,豪爽道:“五筒,点你一个。”这嘴里说着,心里却盼着不点,明眼人都懂。

可孙哲平大手一伸就拿过那张牌,笑道:“就点了。”

“我操。”老魏大惊失色。

孙哲平一推牌,还真是君子无戏言,两个幺鸡顶着位,和五七筒。

“上手三个对俩会儿?”韩文清比较关注实质,问。

孙哲平嗯了一声说:“神算。”

叶修说:“你看我,庄家不放炮。”

韩文清斜睨他一眼,也甩了个嘴炮过去:“您光荣。”

门清,有会儿,七小对,叶修老魏一个人八点,韩文清四点。

第一局,孙哲平捞钱。

 

推杯换盏,洗牌重来,叶修站起来用石膏臂也把胸前的散张牌往前推。

韩文清说:“你坐下我来吧。”

叶修撞钟一样摆着臂,老魏有五分醉,说:“孙子!疼着你。”

韩文清踢了他椅子一脚,即使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也挺明显。

叶修这才乖乖坐下,好的那手偏搭在韩文清手臂上,搞得韩文清都没法好好洗牌。

 

拖拖拉拉几局打下来已经是一点多钟,鞭炮稀了,酒瓶见底,烟也淡了。

叶修抽的断断续续,手气不好时来两口,修长的食指中指捻着烟好像能转运气似的,满脸虔诚。

韩文清也有点累,倒是觉不出来困,叶修把烟递过来他就抽两口,一口顶一局。

这边叶修停上了,依旧大大方方开诚布公地讲了,从开始基本就在一直赔钱的老魏忍不住了:“这么快?你那边的牌没洗开吧。”

话音刚落韩文清扔了张靠边的牌:“大饼。”

叶修笑开了:“大饼,不是一筒吗?你这哪边的规矩。”

韩文清狐疑:“不是大饼吗?”

叶修手指头摩挲着牌面还笑,好大一张饼,翻来覆去,说是“烙饼”。

韩文清料他也五分醉,现在上了头,净说胡话呢,便催促道:“快点打。”

叶修确实将牌往毡布上一顿,伴着一声闷响,宣布道:“熟了……糊了。”

老魏:“真和了?”

叶修单手把牌一推,平胡,没啥花样,门清无会儿,也够韩文清这个点炮的吃一顿的了。

他还记着老魏刚刚的调侃,老魏坐他对家,看他表情一清二楚:“老韩洗的,要是真没洗开,他能点我?”

老魏叹气,转而感慨命运不公。

韩文清数出十六个,给叶修。孙哲平有先见之明,先杠了一个,于是叶修收完钱孙哲平收。

几个人打了小半夜,收手时一点钱,叶修、孙哲平赚了,韩文清赔的不多,老魏算是真折了一半在里面。

桌上摆着残局,韩文清继续送客。

 

老魏家住的不远就腿儿着回去,而孙哲平则是有人来接,眉清目秀的青年,艺术家模样。

韩文清看他低下头来和那人说着话,然后拉开门从副驾驶坐上去。主座那司机笑得好看,虽然眉目全挤到了一块堆,但是真的喜人,像朵花儿。

 

韩文清回屋,调小了电视的声音,背手走了几步。

叶修说:“过年好啊,韩文清。”他挺少叫他全名,此刻称呼起来,倒是没有半分黏腻,反而听起来直白爽快。

韩文清把麻将盖子一合,嘴里轻轻哼着:“一轮明月照窗棂,有寇准坐馆驿独伴孤灯。 平白地金牌调慌忙不定,心问口口问心暗自思忖……”

《清宫册》里面寇准的唱词,字字转着玩儿,唱完自己还哼歌调子。

叶修在旁边听得入迷,眼光流转,口里赞道:“老艺术家!……”

韩文清不理,还唱:“若是那少夫人将你来问,你就说你老爷进了京、 面了圣、平步登云、一步一步往上升……”

叶修觉得奇怪,这唱词他近几年完全没接触过,那调子却熟悉的很,如同盘踞在记忆深处的蛟龙猛虎,正一点点苏醒。

 

这寇准是京剧里面顶天立地的忠义男儿,平了政事,安顿内里,让枕边人安心,称得上内外兼修的典范。

这边韩文清哼唱着,叶修也站起来摇着脑袋摆着胯,随性的很。

韩文清也确实放纵一回,打定主意,便停了口中词,过来贴着他面颊吻。

叶修急,这唱段还没完呢!

可电视里面,真正的老艺术家已经咿咿呀呀唱起来,唱的是年轻人不懂的调,他不记得的词。

 

叶修背对着电视,韩文清一双手贴上来,拿住他不断摆动的腰跨,往自己这边扥一把。

韩文清吻过他,身子仍与他贴着,虽然碍于伤手并无法贴的很紧。

可是叶修听得到他的心跳,门外,街边,后海冰冻的海水底下拨浪滔天,鼓楼上面擂鼓声音雄浑,唱着歌说着爱,搅着他心弦。

 

有才不在官大小,无才枉受爵禄恩。
撩袍端带把龙庭进。三呼万岁臣见君。

 

 

叶修鼻尖贴着韩文清的,对方鼻翼上面一层薄汗晶莹起来,他近在咫尺地笑笑说:“新年好。”

 

韩文清沉着声音,只说了一个字:“好。”

 

脸贴脸,心交心,这漫漫长路,也共同渡过了。没有擦肩而过,也并无凄风苦雨。

 

正是,浮生如梦,从容与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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