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叶】易北(短篇完结)

  •  一个逆流而上,寻找吾爱的故事

  • 狗血有,失忆梗有,分手梗有,HE

  • 写给 @北落师门 ,爱帝都爱生活爱北哥,人民的好老师,帝都的好大爷(x),文名想不出来就借了ID一用orz

  • 可能有个麻将番外

 

【一】

 

去年春天,天津,七里海。

 

韩文清退伍一年了,一年前空降跳伞的时候腰椎受伤,出任务的时候又左腿骨裂,差点没折在里面。领导找他谈话,说再等几个月就二毛三了。韩文清没得等,直接复员了。

 

早春的时候决定到京津地区一个亲戚这边暂住一段,在网上踅摸了个一天一夜的观鸟团,美其名曰亲近自然,回归本真。

 

带团的是个挺年轻的野外生物学家,戴顶黑色的牛仔帽,穿双特别土的雨靴,格子衬衫配着件有些年头的黑灰色运动夹克,走在队伍最前面。

 

韩文清落在后面,看得入神,一双皮鞋不断往水里面踩。

旁边的小姑娘看不下去了,捅捅他:“师傅,您看啥呢?”

师傅……韩文清哭笑不得,又想起什么,问她:“这团,领队是谁?”

一开口姑娘就吓得有点不好,韩文清那喊号跑操的嗓门,他说一没人敢说二,姑娘赶紧答:“我还真没记住……不过是我舍友推荐我来的,说这个领队特别负责,懂得也多,整个儿一百科全书。”小姑娘看他直皱眉,问:“您认识?”

韩文清说:“像个熟人。”

交谈之中知道,姑娘姓齐,自称小齐,大二化院的。

韩文清不得已,也介绍了下自己,有名有姓。然后说,我原来是军人。

这两个字一出口,感觉是直戳着自己的脊梁,不得安生似的。

 

 

“小䴙䴘啊,记小PT就行了,省事儿。哎我看看……”叶修咬着铅笔,一副老练的样子:“今天第17个了。”

小齐早就等在旁边,把高级相机里面的片子调出来,看着名牌读叶修的名字,叫的又脆又甜:“叶老师,您帮我看看这是什么鸟啊?”说着翻起了照片。但是她一激动手就抖,又没有长焦头,拍的模糊一片。

叶修看了她一眼,说:“别找了,是西边刚刚那群吧?”

小齐赶紧说:“哎对。”

叶修把铅笔拿下来,说:“那是灰鹤,挺常见的。刚刚两点钟方向猎隼你没看见,沿着湖边儿有天鹅,旁边那几只是鸳鸯。看水鸟心得细,慢慢来不着急。”

小齐得到高人指点,颠儿着想找人分享,一转头却不见了人:“哎韩大哥……”

 

韩文清进长空特种部队的时候双眼2.0的视力,眼前那人,背影熟声音熟,长得……也熟。

 

算起来他得有整整三年没见叶修,上次对他的记忆停留在上次出任务时,叶修穿着防护服戴着防爆毯扑爆炸源,姿势笨拙,三步一晃。

之后的一段,强大如韩文清也不愿回忆起。总之结果是叶修在医院撂平了半年,颅内出血压迫到某个很操蛋的位置——老魏的原话,人记不得了。

 

韩文清想,记不得就记不得了,反正两个人之后都不会再有交集了,他也不见得是原来那个叶修,那个笑一笑能照到自己心底去的叶修。

 

 

韩文清杵在一边愣神,余光看见小齐邀功似的表情,于是他也效仿,拿出卡片机也随便拍了一张。韩文清不懂那些个五花八门的摄影器材,看见取景框里面要会动的就狂按快门,然后排了队等着问:“叶老师,您看这是什么鸟?”

 

叶修看了看他的脸,呵呵笑了一声。

韩文清拿相机的手一哆嗦,觉得自己就快破功了。

可是叶修说:“这个啊,你看个鸟!”

韩文清脸都黑了。

叶修一把夺过他相机说:“来观鸟,不是来照相的,就你这机子也就拍个合影。”说着手指翻飞,倒过镜头来飞快地照了张自拍,连同韩文清一张黑脸。

韩文清插不上话,叶修把相机扔过来嘱咐他:“用眼睛看,用心记,别惦记着拍那点片。”说着还配了个自戳双目的姿势。

韩文清接了相机,翻遍浑身上下只找到半包红塔山,拿出来问叶修:“叶……老师,抽么?”

叶修看着他的眼神好像让他回到三五年前,可他只是说:“戒了,怕惊着鸟。”

韩文清有点尴尬,只好把烟收回口袋里。

看来,他是真记不得了。

 


 

【二】

 

韩文清实在,十几年在部队身上只有一种烟,七块钱一包的红塔山。

当小兵的时候敬连长抽是这烟,当连长的时候陪小兵抽也是这个。

他桌子第二个抽屉斗底下压着两盒玉溪,叶修隔几个礼拜来扫荡一次,他都习惯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看不见鸟了,韩文清和叶修躺在一张防潮垫上面,垫子有半寸厚,可是潮气还是透过毯子泛上来。韩文清屈起一支腿,和叶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叶修也算是自来熟的性格,很快就和韩文清打起趣来。这个团是周中团,人并不太多,都是成双成对的,连小齐都找到了新的闺蜜挤了一个帐篷,韩文清落单,叶修就和他拼了个毯子。

 

他对自己的经历倒毫不避讳,韩文清试探性问起,叶修坦坦荡荡交底:“我啊,前几年出了个事故,记不太得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在恢复期。”

韩文清沉吟半晌问他:“还能恢复吗?”他记这些鸟的种类形态习性过目不忘,记忆力看来是无碍。

叶修只是说:“不知道啊,有时候记得特清楚,有时候也会忘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韩文清问:“你以前……做什么的?”

叶修接的很快:“家里人说,以前当兵的。长空特种部队。”

韩文清“哦”了一声,说:“我也是。”

叶修看向他,默认他答应的是这前一句,于是点头,眼神里有点空洞的善意,看得韩文清心里发凉。

 

他想,这叶修果然忘得彻底,不认得自己,不记得当初。他在特种大队欠下的一屁股债,烟债饭债人情债,统统一笔勾销。

韩文清没说,但心下失落得很,他在叶修的眼底再看不到雄鹰般锐利的光,看不到哪怕末路穷途也一拍即合的使命感和认同感。然而眼前这人又的确是他,韩文清觉得他像是褪下了光环,萤火虫一样发着柔和的光,不仅发光,还发热,把他刚刚凉下来的心给捂热了。

他的头发和侧脸近在咫尺,韩文清恪守着安全距离,愈发珍惜起来。

 

叶修跟他聊,大部分时间都在讲鸟,还有北边的这几个湿地保护区,哪个季节拍照好,哪个里面虫子多,等等。他逗,韩文清就捧,他也确实认真听,听到最后问叶修:“我说,你这记得不是挺清楚的吗?”

叶修笑了,摇摇头,伸手问他:“哥们儿,红塔山……还有吗?”

韩文清看他还记得,觉得挺好笑,摸出来烟盒丢给他。

叶修拿了一根在指间,骨节用力地夹着放进唇齿间,然后低头让韩文清帮他点着。这姿势,竟是未曾改变丝毫。

韩文清凑过去,两只大掌拢住火苗。掌心灼热,希望升腾而起。

 

叶修叫他韩文清,过了一会儿觉得生分就改成老韩了,这称呼让韩文清几乎要冲上去问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

可是他知道叶修不是那种处心积虑算计的人,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认得就是不认得,要不然活得多累。

只是这两个字敲在他心门上,让他挺直了背,心却打开了个豁口。

 

  

【三】

 

韩文清和叶修从小在黄寺那边的军区大院长大,下海上树捅马蜂窝,骑车踢球砸石头子儿,这些麻烦事一个都没落下,还比着劲儿地干。

 

后来在A军区带兵,叶修带第一中队,韩文清带第二中队,平起平坐。一二队间十足的敌意,野外拉练争,红蓝军演习斗,一个不输另一个。叶修他爸是军长,要兵有手段,韩文清他们中队自然不服,于是中队长韩文清亲自下去连队挑了一批兵,亲手淘汰大部分,整顿了队形就等叶修出任务回来给他一个下马威——结果叶修人是回来了,骨头断了四根,抢救了八个小时,一拍脑袋还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魏骂骂咧咧,却也没办法,第一中队周泽楷顶上来,二十三岁,信息学硕士,高材生,枪王。韩文清没被这一堆头衔吓着半点,但是自己年龄大了,也该退了,他心里有数。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韩文清最后一次去澡堂子,赶上老魏遛着鸟骂新兵蛋子,宿舍墙壁的黑白榜上周泽楷单兵能力高居不下,一队早就调整心态摩拳擦掌准备再来战,虽然现在自己中队里挂着锦旗。韩文清知道,他也不该停留了。

 

铜墙铁壁目送他远去,人生的下一站在向他招手。

 

而叶修……也是时候,该放下对他的念想了,狂妄的,超脱的,不切实际的念想。他从来不说,也没打算说,部队里白纸黑字规矩很严,但更严的是不成文的规矩。韩文清甚至觉得,想着他的时候,自己有点不像自己。像任何一个书中写的恋爱中的人一样,在明眼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开始患得患失,畏首畏尾。

 

这份感情被他浇筑进铁与血的勋章里,叶修的出事,在队里像是平静湖面中一块石子,掀起一阵波澜,又平静下去。然而在他心里,却是不可逆回的地堑,山河崩塌,尘土飞扬。

 

叶修还活着,但是韩文清心里的那个人死了,音容笑貌还活色生香。

 

 

【四】

 

去年晚春,北京,鼓楼大街。

 

爷们儿与爷们儿之间混得熟,只需要两包烟的工夫。

那次观鸟团活动之后,韩文清又参加了一次叶修带的团,这次在延庆的野鸭湖。这个鸟那个鸟的,反正叶修说,他就听着。这次韩文清学着了,也没整什么幺蛾子,就带了人去——哦对,还有一颗火热的心。

 

他重新进入招聘市场,新工作不太忙,每周末都能和叶修组团刷地图,时不时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猛禽类,在高空盘旋不去。这时候叶修举起双筒望远镜,动作有二百分的专注,韩文清就看他,目不转睛。

他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那目光却穿透过来,是他所熟悉的叶修的目光,热烈而隽永。

 

韩文清就此陷落,他又约见叶修很多次,钟楼走到鼓楼,立春熬到春分,感情来得如北方的春天般悄然无息。

 

偶尔他们露宿荒郊野外,叶修躺在他身边睡熟了,胸膛一起一伏,吐息均匀细长。韩文清很想捉他在怀里,擒拿手或者背摔,然而剥开他的皮看看他的心,是否还是当初的模样。

 

 

春暖花开的时候,他站在鼓楼最上面一层,对叶修说想和他在一起。

孩子的喧闹声和大人们的交谈声交错着作了背景布,叶修歪着脑袋想想,说可以试试。于是韩文清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鼓声,破败的鼓群轰击着他的耳膜,雷雷作响。

 

后来叶修也奇怪,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这个类型的,算是你押对了。

韩文清就不动声色地问他:“既然知道喜欢哪个类型的,之前怎么没找?”

叶修潇洒道:“试着找过,但是大家总是在意我的过去怎样,好像不知道我的过去是多大的损失似的。”

韩文清无言以对。也许就是从那点开始,这感情中的失衡逐渐显现出来,叶修无债一身轻,而他背负着两个人的过往。

 

 

韩文清在后海一带租了个平房暂住,新工作是一家新理念的百货零售公司的分公司经理。公司叫“再生活”,卖水果蔬菜日用品,同时回收废品垃圾。他对着落地的斑驳镜子练习台词:“顾客您好,我是再生侠……”

叶修看着他,手里举着鸟类图鉴,笑倒在沙发上。

 

在潮湿的雨季他们面对面做爱,像两头不知餍足的狮子,互相舔舐,快感如潮。叶修和他肉搏三百回合后架不住他热情如火的目光,任他进入了。韩文清把欲望埋在他身体里面,欲望耸动着,连同平房外面灰败的天空。他们互相热爱,互相取暖,韩文清眼底神色坚定而温柔,动情时候喊他的名字,多少年深埋在心底的名字。

果然,叶修招架不住这样的深情,他们只交往了三个月,上过两三次床,说如胶似漆都过分,完全达不到同生共死。可是在韩文清身上他看见岁月的长河流淌,好像某种感情的叠加,经年累月,川流不息。

于是他越过他的眼睛和脸,看身后,窗外,跳动着的踊跃的兽脊。

 

这一场欢爱结束的时候,叶修抵着韩文清的肩膀,喘着粗气问他:“你……是不是认识我很久了?”

 

 

【五】

 

去年秋天,杭州,萧山区。

 

叶修探亲之余,打开了三年前母亲从部队打包回来的行李,里面有背心短裤各四件,沙漠,雨林,雪地迷彩各一套,正装一套。

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似的,他翻遍了自己在部队所有零七八碎的东西,和整整一沓信纸,翻过小兵蛋子们上缴的毛片儿和安全套还有过去自己收集的新奇玩意儿。最后在他正装外套内侧口袋里,他找到这样一张合照,摄于八年前。

 

照片上正是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自己,和……韩文清。

韩文清戴着帽子,和他肩膀贴着肩膀,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模样。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想到脑仁发疼也想不起任何一个细节。

 

他常服里面只有这么一张照片,看来韩文清对自己,过去的那个自己来说很重要。他问母亲和老弟,两个人对韩文清的印象都停留在“发小儿”这个阶段,看来自己在部队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和谁共事都没有告诉家人。

 

叶修挂了个电话给还在北京等他的韩文清,劈头就问:“你是我原来的战友?”

韩文清发了个短促的“嗯”声,没有多作答复。

叶修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短了气势,看看手中的照片,说:“我常服内侧口袋里放着和你的一张合影,韩文清,咱俩原来是什么关系?”

韩文清顿了半晌,说:“说了,是战友。”

叶修问:“就这个?没了?”

韩文清诚实道:“没了。”

 

叶修觉得久违的冲动顺着脊柱冲向发顶,一路畅通,直烧灼着他的神经,穿透了他的万千思绪。

他捏着电话筒,拖长了声音道:“分手吧,老韩,人要向前看。”

说完了他就把电话挂了,韩文清也再没有打来。

 

一切都明摆着的,他们两个是很长时间的战友,八年或者十年,或者更早。他们互相记挂,也互相并不知情。

那时候他以为,韩文清一心想要让他恢复从前的记忆,所以带他可劲儿地转。可是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叶修也说不清楚,他只能摸着自己的心,对得起自己。

 

分手之后,他想在母亲这边多住两天,逛逛好山好水,可是耐不住一颗心蠢蠢欲动,想要再次北上。

 

  

【六】


韩文清把四十平的小平房里面叶修的东西清了清,发现真的没有多少,几本厚如字典的图鉴,他每次活动从来不带,因为都在脑子里。跟他处久了韩文清才发现,小齐说得对,这方面叶修是真正的百科全书,什么都懂。三年的时间让他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和知识,韩文清想着,他估计还得回来,从小长大的地方,现在事业和爱好齐头并进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再次偶遇他的运气,和勇气。

 

挑了个周末,韩文清想给叶修打电话叫他来取东西。可是大部头的手机刚拿出来,老魏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扯了半个小时的淡,魏琛突然语气一转,说:“跟你说个事儿,别打我啊。”

韩文清挑了个板凳坐下,气定神闲道:“说。”

魏琛说:“记得三年前的那次任务吗?老叶……出事儿那次,之前一二队为装备分配的问题还大干一架?”

韩文清梗道:“他们赢了。”那次一二队集体上阵的赤膊战,最后叶修使了点类似田忌赛马的手段,赢下了两箱的资源,韩文清至今记得清楚。

魏琛接道:“老叶心太黑,我今天查设备表才知道,他之前从军部不知谁那儿得了消息,知道要有任务,然后把你们做掉了。”

韩文清回忆起来,问:“为了那两箱入库的资源?”

魏琛说:“是防爆的资源。我就操了,这小子压根儿就没想着把活儿留给你。”

韩文清被噎住了,想了半天,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把电话给撂了。

 

他想,分手了倒好,否则想不出该怎么面对叶修。

那人英雄一世,唯一小人一次还是为了更英雄的壮举,韩文清愤然,这恶劣的个人主义。

可是他又想起,就在这间四十多平的小屋子,电风扇的呼呼声里叶修撩起衣服来擦汗的样子,麦色的皮肤上面爬着可怖的蜈蚣一样的刀口,一道两道,蜿蜿蜒蜒。

这些是为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韩文清想来,心里特难受。

那个到手边的电话,也就没打出去。

 

 

韩文清把叶修的东西打了个包堆进角落,想起来再说。日头西斜了,天光还长得很。

他背着手在外面走溜儿,秋风瑟瑟,夹击着窄巷里的他,使他腹背受敌。

 

韩文清想,自己直线的生活好像被生生割成了两个世界,他宁愿在这个世界上遇见崭新的叶修和全然不同的自己——那个对镜威武的“再生侠”。

或者,与他一道,在上个世界死去。

 

  

【七】

 

去年冬天,密云,金山岭。

 

小齐约他去爬长城,韩文清应了,搞了个背包同往,顺便带上了自己的卡片机,说好了要拍点照片。

 

相机卡里面,上一张还定格在叶修的自拍,取景框里面自己一张黑脸瞩目。

小齐乐了:“哎哟,韩大哥,您还想着叶老师呐?”

韩文清赶紧退出回放模式,不知如何作答。

后来小齐爬的累了,韩文清一身力气没处使,就跟她缓缓讲述起来,自己和叶修的故事。

故事讲完了,两个人登顶了,小齐早就忘了累这回事儿,瞪着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韩文清简单有力地总结道:“没什么的,就是错过了。”

小齐愣了一会儿,掏出手机说:“叶老师周末有个团,您……来吗?”

韩文清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他想,叶修果然是放不下,北方的寥廓,北方的鸟,还有……北方的人。

 

岭上,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韩文清抬起胳膊,咔咔咔连拍几张。

 

  

【八】

 

今年春天,延庆,野鸭湖。

 

 

小半年的功夫,叶修接了大大小小二十几个团,韩文清则修炼成了业余摄影师,拿工资置了个5D,200-400的头,天天约老战友上山下海的。

 

拍片这种事,真较起真儿来,学的可快。韩文清管朋友借了个头上手,两个月之后就摸得熟门熟路。周末的时候他带着个相机四处拍,最冷清的地方和最俗的地方都去,练静物也练抓拍,生冷不忌。

 

 

鬼使神差,小齐拉着他又报了个团。

带团的是叶修,穿着同样色调的衬衫站在水边。韩文清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八年前选训,他督着几个新兵扑通通下水,武装泅渡十公里。旱鸭子们不下,叶修就站旁边抱着胳膊,脚踩着军靴,挨个踹他们的屁股。整个二中队在旁边偷着乐,韩文清在队尾,也忍不住笑着摇头。

 

而眼前这次,韩文清依旧落在队伍最后面,鼓捣他的相机。

 

小齐拍照技术没见长,这丫头成天心张着,也不知忙活啥呢。

叶修手臂一抬往东北泛着鱼肚白的天际一指,喊道:“快看那边!白尾鹞!”

韩文清架起胳膊,以狙击手般的精准,透过目镜找到目标。心稳,手稳,只是这回食指连动的是快门而不是扳机。

 

那边小齐手忙脚乱,刚刚把相机掏出来,带出来包里一堆零食,还错过了观察拍摄猛禽的绝佳机会。

韩文清拍完了最好的那个角度,就放下5D,蹲下来帮小齐收拾东西。

 

叶修看这边人仰马翻的,就走过来看,在浅滩上踩了一个个泥脚印走到韩文清身旁:“这边儿没事吧?”

小齐心态好,冲他一笑:“没事叶老师!”

韩文清缓缓站起身来,他腿有旧伤,不能站的太急。

叶修看见他脸,“哎”了一声,面色从容道:“又来了啊老韩同志。”

韩文清不和他争,把单反屏幕往他眼前一举:“叶老师,您看这是什么鸟?”

叶修笑了,爽利道:“好鸟!”

 

屏幕里,那一刹那捕捉得极准,白尾鹞振翅高飞,锐气盘旋着,翅羽纯白,正是鹰击长空。

 

 

【九】

 

韩文清家里的行李包最终是没有送出去,因为叶修人都住回来了。

他还是想不起来在特种部队的种种情形,想不起那个时候虎狼般的韩文清和自己。

不过都不重要了,韩文清想,他找到叶修了,就在这大城市行色匆匆的人群堆里,在杂草丛生的湖水边上。

 

 

夏天的时候部队授衔仪式,在长空大队的老魏小周打这二位的电话不通,军区高层也联系不上。

韩文清和叶修成了个不老的都市传说。

 

小平房里面,嘶嘶啦啦响着的收音机调到复古台,邓丽君婉婉地唱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屋子里,却是没了人影。

 

 

韩文清、叶修俩人,开着辆旧吉普,正一路向北,赶上天地苍茫。



————

BGM是李健的在水一方,Q音乐上面有。

一抹斜阳,数点寒鸦。——张可久《折桂令·九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经·国风·秦风》


本来想春节晚些放的,但是最近估计写不动,所以先发了。谢谢看到这里!


评论(65)
热度(582)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零蛋 / Powered by LOFTER